摘要:歷史在幽暗中被逐漸照亮。盤古開天辟地是其中第一次。現(xiàn)在我們要說的,便是盤古之后不知多少世代的事了。天地雖已開辟,人卻仍不免混于獸跡之中。“羽皮 革木以御寒暑”,如此而已。世上分居各地的人類,還沒有顯著的族群差異。我們將發(fā)現(xiàn),人們首先想到...
出于這些對天人秩序的表達,也出于“完且弗費”的現(xiàn)實考慮,深衣得以“先王貴之”,并發(fā)展為超越階層、職業(yè)、性別的大眾常服,影響深遠,成為歷代漢服中最持久的線索。
2. 如果沒有管仲
夏商時期,農耕上升為華夏族的主要生產方式,到周代,華夏族與以漁獵游牧為主要生產方式的族群有了明顯的不同。服裝因其直觀性,成為古代華夏族借以區(qū)分 族屬特征的主要標準。服裝、禮儀、語言、生產方式相近的族群逐漸認同,有了諸夏的概念。原來生存于諸夏中間而又外于諸夏的族群,即成為四夷。
西周末至于春秋,諸夏曾受到四夷嚴重的威脅。《春秋公羊傳》僖公四年針對當時的農牧沖突,用一句話概括——南夷與北狄交,中國不絕若線。
諸夏不可能指望周王來保護,周王本身,正是由于擋不住犬戎而遷都的。這種現(xiàn)實刺激了華夏的民族情緒之高漲,夷夏之辯興起。危難之下,春秋五霸出現(xiàn)了。他 們的政治訴求中就包括“攘夷”的內容。管仲輔佐齊桓公“存亡繼絕,北伐山戎,以開燕路”。齊國登高一呼,實際上代替周王承擔天下共主的實際責任,使諸夏從 各自為戰(zhàn)、各個擊破的可怕前景里解救了出來。
這些成就的背后策劃人便是管仲。管仲的意義遠不止于此。齊國之后,強有力的邦國都以齊為榜樣,于是霸主迭起,周王的權威不斷低落,而最大的受益者則是整個華夏族。有了霸主挺身而出,一度危亡的民族形勢得以扭轉。
因此雖然管仲的道德并不完美,孔子仍要贊賞說——
微管仲,吾其被發(fā)左衽矣。
孔子的評價是文化意義上的。管仲不僅維護了諸夏國君的國祚傳承,而且維護了華夏民族的生活方式。這其中就主要包括了服裝以及與服裝密切相關的發(fā)式。夷狄服裝左衽,與華夏漢服的右衽相反;夷狄批頭髡發(fā),華夏則束發(fā)椎髻。所以兩者的形象很不相同。
有了管仲,漢服從第一次危機中挺了過來,并繼續(xù)以自身的邏輯發(fā)展下去。
3.胡服騎射之辯
進入戰(zhàn)國以后,諸夏自身紛紛進行了大改革。歷數(shù)重要的變法,從魏國李悝開始,楚有吳起、韓有申不害、秦有商鞅。這些變法都要求取消封建制,實現(xiàn)以君主為核心的中央集權,以官僚制取代世卿制,同時不同程度地執(zhí)行耕戰(zhàn)激勵,使國家機器盡可能適應戰(zhàn)爭的需要。所以稱為戰(zhàn)國。
列國變法中,尤以趙國胡服騎射最有個性。應當注意的是,這場變革并不是要將趙變成一個胡人國家,并不是華夏族向胡人的歸化。實際情況正相反。
趙武靈王繼位以后,趙基本不再參與中土戰(zhàn)國爭霸,其戰(zhàn)略重點轉向北方,經略諸胡部落。趙在北方的威脅并不在于胡(匈奴),而在于中山。就血統(tǒng)而論,這雖 是一個白狄人的國家,到戰(zhàn)國之世,卻已被視為中土戰(zhàn)國之一,可知其華夏化的程度。同春秋時的中土夷狄一樣,中山并不以騎射見長。騎射術實際上來自于胡。
問題是,諸胡部落對趙國邊地的攻擊沒有達到需大規(guī)模出兵的程度,充其量襲擾而已。所以胡服騎射并不出于對胡的懼怕,而是主動借助胡人軍事技術的一種嘗試,其目的在于“近可以便上黨之形,遠可以報中山之怨”。
胡服騎射另一個目的,在于招徠胡人。趙武靈王曾以舜和禹的事跡自喻。舜舞有苗而有苗服,禹袒裸國而裸國化,武靈王以此類比,表明自己利用胡服教化胡人, 吸引胡人加入趙國文化圈的心跡。事實證明這個預定目的達成了。趙人、胡人心理上的胡漢差異縮小,胡人開始從感情上親近趙人。胡服令下達后,林胡王獻馬,樓 煩王致其兵,兩族歸順,為趙國提供了疆土和大量嫻熟的騎射士,奠定了趙的強國基礎。
胡服騎射的范圍如何?《戰(zhàn)國策》說“今吾將胡服騎射以教百姓”。似乎百姓也在變法要求內。但是我們找到了比這更早的史料《竹書紀年》:
魏襄王十七年,邯鄲命吏、大夫奴遷于九原,又命將軍、大夫、謫子、戍吏皆貊服。
根據(jù)這條史料,可知受命胡服的范圍,只限于將軍、大夫、謫子、戍吏這四種人,不包括趙的百姓。而這四種人,都是國家從上而下的各級軍事頭領。同時,作為胡服騎射據(jù)點的“騎邑”,只設在北方邊境,內地并無設置“騎邑”的記載。
這說明胡服騎射的重點只在騎射,在伏胡,在軍事上大規(guī)模騎兵作戰(zhàn)的應用。所以百姓不必胡服,內地不必胡服。胡服并沒有大行其道,趙人的日常生活方式沒有改變,趙人依然是華夏族的一支。
實際上,騎士所穿窄袖短衣,是夏商以來華夏族的固有樣式,不見得來自胡人。“春秋戰(zhàn)國以來,儒家提倡宣傳的古禮制抬頭”,沈從文在《中國古代服飾研究》 中解釋說,“上層社會就和小袖短衣逐漸隔離疏遠,加上短靴和帶鉤,一并被認為是游牧族特有式樣了”。他進一步認為,所謂胡服,有可能還是商周勞動人民及戰(zhàn) 士的一般衣著,只是加入了一些胡服的元素。
戰(zhàn)國時期的各國戰(zhàn)士,就是穿著這樣華夏固有的窄袖短衣走上戰(zhàn)場。面對獎勵耕戰(zhàn)、君主集權、騎射作戰(zhàn)的新華夏,四夷不堪一擊:
逮至春秋之末,戰(zhàn)國方盛,楚吞蠻氏,晉翦陸渾,趙武胡服,開榆中之地,秦雄咸陽,滅義渠之等。始皇之并天下也,南兼百越,北走匈奴,五嶺長城,戎卒億計。雖師役煩殷,寇賊橫暴,然一世之功,戎虜奔卻,當時中國無復四夷也。
生存在中土的四夷經過五霸及七雄的討伐,逐漸消滅或融入華夏,中土農耕基本經濟區(qū)趨于形成。大一統(tǒng)的時代就要到來了。
4.孝文帝的理想
漢服的第二次危機,來自于五胡亂華。
自戰(zhàn)國驅逐夷狄、尤其漢朝壓倒匈奴之后幾百年間,漢人一直對四夷保持巨大的威懾,直到西晉瓦解。人數(shù)眾多的游牧民進入中土內部,“南夷與北狄交,中國不 絕若線”的局面重現(xiàn),中土農耕基本經濟區(qū)連同漢人的生活方式、漢人社會的基層組織形態(tài)受到大破壞。胡漢相攻,中土之地稱為“陸沉”。
除南朝外,漢人社會向兩種地方收縮。其一,世家豪族所建立的塢壁;其二,流民聚集的河西。經學的意識形態(tài)以及漢服椎髻賴以保存。這時胡漢二元對峙局面遍 于中土,社會嚴重分裂,任何一個統(tǒng)治者都必須認真面對這個問題。出于整合社會的目的,用夏變夷或用夷變夏必居其一。
這時我們遇到了這樣一個鮮卑君王——他有一位漢族母后馮氏,她重用漢人、崇尚經學,更重要的是給了小國君以漢人典籍和禮儀的熏陶,使他雖為胡人卻有了漢 心。這就是魏孝文帝拓跋宏的成長背景。馮氏執(zhí)政期間曾設立皇宗學,使皇族子弟入學,孝文帝在這里培養(yǎng)為一個以經為準則的君主,一批鮮卑貴族子弟,尤其孝文 帝的兄弟們也成為日后漢化改制的得力助手。
孝文改制的目的,即在于選擇用夏變夷之路,求得消除北魏國家的內部差異,更進而消除同南方漢人社會的差異,為最終的大一統(tǒng)作好準備。
太和十八年(494年)遷都洛陽之后,漢化令開始頒行——壬寅,革衣服之制。
作為一系列漢化令中最早頒行的政策,“革衣服之制”類似商鞅徙木立信,要借以宣誓決心和威望,也有試水的意圖。這是最直觀也相對容易的改革,只有貫徹 “革衣服之制”,更艱難的改革才獲得了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