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尊重傳統,適當發揮
? 尊重傳統,適當發揮 ?
現象級節目《國家寶藏》斬獲白玉蘭獎的新聞再次被刷屏,成為大眾輿論熱點,在收獲好口碑之余,也有網友熱衷給節目“挑刺”。
比如第一期李晨飾演宋徽宗的服裝細節就引來網友“吐槽”稱“朕幾乎不穿鵝黃色的”,并搬出宋徽宗身穿紅袍的畫像。但另一方面,作為舞臺表演,完全照搬故舊,未必能起到很好的審美效果。舞臺古裝該求真還是求美?古代服飾里,又藏著哪些大眾未曾覺察的秘密?
〈一〉
符號性強的服裝不能錯
《國家寶藏》中,宋徽宗身穿的多個團龍紋裝飾衣服是明清龍袍的符號性象征,這種帝王形象已被大家接受,所以網友對此會產生出戲的強烈感受。不過,宋徽宗并非不能穿黃袍。上博工藝部副研究員于穎指出,史料記載皇帝專用黃袍作為常服袍從唐代開始。
而《國家寶藏》里的故事情境是皇帝日常生活,用黃袍給宋徽宗穿沒有問題。“網友說要按畫像中的宋徽宗穿紅色袍,其實反而不合適,因為紅色袍是公服,而作畫處于日常休閑的生活場景。”
《國家寶藏》節目總制片人、總導演于蕾透露,這一期節目播出一周前在故宮組織了二十多位專家看片,經過專家嚴審之后又做了一些修訂。“我們確實盡了全部努力。如果有疏漏,歡迎觀眾來給我們校訂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以下摘自:揚眉劍舞
以不同顏色的袍服區分等級的“品色服”制度,大體形成于北周至隋之間,是當時隨著胡式圓領袍在中國大規模推廣同時形成的新概念。官員的服色大體自上而下為紫、緋、綠、青,歷代略有調整,并一直沿用至明。這種色彩排列次序的成因有很多,更重要還與當時色彩染制獲取的難易程度有關。
此外還有黃、白色系,則屬于使用最廣的色彩,黃色來源豐富、染制容易,白色更是無需染色的本色,所以自然而然就成為了服色制度建立之初最末端的庶人色彩,因為“上得兼下,下不得僭上”的大原則,很長一段時間上自天子下至庶人均可以穿著。
唐制天子至庶人的常服袍色(燕王繪)
比如隋代“百官常服,同于匹庶,皆著黃袍,出入殿省。高祖朝服亦如之,唯帶加十三環,以為差異。蓋取于便事。”(《隋書·禮儀志》)隋代宮廷天子、百官常常為了方便,而穿著和庶人類似的黃袍。唐初也延續了這個制度,黃色依然是低品級官員和庶人用色,“丈夫通服黃、白”,并且官員 “入朝參及視事,聽兼服黃,與庶人無異” 。“白衣”、“白丁”也一直都被用來稱呼無功名官職的平民或低等小吏。
但唐高宗時曾有一次“禁黃令”,起因是某次“洛陽尉著黃衣夜行,為部人所毆”,官員夜里穿著黃袍,被當做普通人毆打之,不成體統,高宗得知以后特地下詔“自此朝參行列,一切不許著黃”,禁止官員朝參著黃(《唐會要·輿服》、《冊府元龜·立制度》)。這則記載在《舊唐書》里被省去緣由以及適用范圍,簡單記錄為“始一切不許著黃”,幾乎被以往所有服飾史研究視為是舉國“禁黃”,將黃色推崇為帝王獨享之色的開始。
但需要注意的是,若仔細分析史料原文,就能發現實際上恰恰相反,此令僅僅限定的是官員在“朝參行列”時不許穿著和庶民一樣的淺淡黃色,其余場合和身份者依然可以通用黃袍。我們翻查唐朝政府之后反復頒發調整的各種制度里,黃依然還是庶民服色。比如唐開元二十六年《唐六典》“常服……流外、庶人服用黃”,中唐太和六年禮部式也延續這一規定,唐《通典》中還特別補充了一句“非朝參處,聽兼服黃”。另外看唐代三百年間的各種出土壁畫、繪畫、陶俑人物形象,黃袍小吏或奴仆、樂伎的形象比比皆是,非常普遍。可見“黃色”,或者說淺淡的黃白色,在整個唐代都還屬人人可穿的百姓色彩。
這種赭黃袍,開始不禁臣庶使用,也沒有正式進入唐代服制,只不過是帝王日常的偏好服色而已。玄宗時期官修的《唐六典·殿中省》之“尚衣局”陳述天子服飾制度,在羅列所有正式服飾之后,僅在最后加一小注:“自隋文帝制柘黃袍及巾、帶以聽朝,至今遂以為常。”不過正是因為這個“遂以為常”,起初隨意穿著的赭黃袍被皇帝用久了之后,漸漸就成為皇帝的專屬顏色,“遂禁士庶不得以赤黃為衣服雜飾”(《新唐書》)。所以當時帝王專用的禁色是“赭黃”“柘黃”“赤黃”,而不是“黃”。
杜甫在《戲作花卿歌》中講段子璋在綿州自立梁王后被誅,云“綿州副使著柘黃,我卿掃除即日平”,便用著柘黃袍指代其謀反之事。宋太祖趙匡胤陳橋兵變,著名的“黃袍加身”,也是柘黃袍,“陳橋一夜柘袍黃,天下都無鼾睡床”。《水滸傳》里僭越稱帝的方臘,敗走逃亡路上則“脫了赭黃袍,丟去金花幞頭”。在兩宋同時期的遼、金、高麗各政權都曾模仿唐宋制將赭黃袍作為帝王服,“太宗即位,始服赭黃。”(《金史·視朝之服》)“國初制用柘黃袍”(《高麗史》)。《大元典章》中也有“庶人不得服赭黃”之令。
所以宋代帝王的代表袍色一定包括了赭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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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次上海博物館參與錄制《國家寶藏》的3件國寶中,有一件朱克柔緙絲蓮塘乳鴨圖。在錄制它的前世故事時,于穎將為這段舞臺表演的服飾造型提供審核建議。“我不會干涉服裝搭配,只給一些合理化建議,比如南宋服飾的基本廓形是內斂修身,整體風格要比較溫婉,至于怎么表達人物個性和背景烘托,在細節裝飾上也要給藝術家空間。”
她認為,舞臺上沒有絕對化的求真還是求美,戲劇人物會有一個鮮明的符號意義。在滿足符號的前提下,當然是越美越好。
〈二〉
靠壁畫看服裝有局限性
年前在上博展出的山西博物院藏古代壁畫藝術展里,有趣的北朝人物服飾讓觀眾大開眼界。
去年,電視劇《醉玲瓏》播出后被網友質疑人物造型過于千奇百怪,吐槽“每個人頭上都有一個空中樓閣”。看了山西壁畫后,參觀者發現這些人物的發型服飾竟然和《醉玲瓏》里的造型頗有異曲同工之處,而該劇的背景設定恰好就是北朝中的西魏。
不過,在專家于穎眼里看來,以壁畫作品印證現實值得探討。“通過壁畫看服裝有局限性。服裝從設計到制成衣服,中間涉及結構等非常復雜的內容,畫師對服裝構成未必特別熟悉。而且,判斷這些服裝是不是在歷史上真實出現的,需要結合壁畫的背景場合。”
如果是表現日常飲食起居,像是宋金元時期的一些壁畫,人物服飾的確會比較貼近現實,但如果是表現人和神的交流或者死后世界,比如《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墓道北壁壁畫》,可能這種衣服至少某個細節在現實中根本不存在。
至于要區分古人是寫實還是想象,于穎也有妙招:“我會看衣服上的破縫線,這是制作成衣所必須的結構線,大部分寫實作品都會有破縫線。”
〈三〉
還原傳統服飾真容
有機會接觸服飾文物時,于穎會從接縫中仔細觀察殘存的顏色,那里還有未曾氧化的鮮艷紅色、黃色,她很想把這些鮮艷的顏色還原出來,告訴大眾,古代服飾并不是暗淡發黃的,它的真實面貌是鮮艷亮麗的,那是一種顛覆傳統大眾認知的美。
“這么鮮艷的顏色古代人怎么洗,不會褪色嗎?”于穎介紹,好的衣服古人是不洗的。這些衣服的制作成本非常高,有些還織繡金銀線,也許穿過一兩次就不再穿著。“能留下來的基本就是古代的高級定制禮服,這些禮服有嚴格的使用權限和場合,基本一年只穿一到兩次。”
作為服裝史研究的“工科”博士,于穎的目標是還原這些古代的衣服,“我想把它們的基礎信息、面料、圖案等所有信息都還原出來,還原到普通讀者可以拿著這個資料,找裁縫做出古代衣服來穿。”不過,由于許多服裝打版和熨燙工藝已經失傳,要“復活”古代服飾,還有許多路要走。